玄落的情绪莫名骇人。
萧玥颜手腕被他捏的生疼，她不懂他这是在做什么。
被桎梏住的手挣扎着想将他甩开。
他玄落却陡然垂眸，满眼的受伤。
“阿欢，你别不要我……”
玄落周身被落寞挤满。
在他身上，萧玥颜再看不到半点当年独属于他的风光霁月和鲜衣怒马。
与萧玥颜对视的瞬间，玄落眼底再无骇人的神情。
他的眸光近乎央求。
这一幕落在萧玥颜眼里，却莫名的眼熟。
这模样，不正是八年前，她一次又一次求他回头时卑微又可笑的模样么。
可是，为什么？
萧玥颜不解，他又不爱萧芊芊了？
“你放开她。”
许策之想将萧玥颜的救出来，玄家军却先他一步将他反手桎梏在身后将他牢牢压制住。
耳边闷哼轻响，虽被刻意压制着，萧玥颜的脸还是沉了下来。
她疏离又陌生的看着玄落，眉眼里酝酿着怒意。
“敢问少将军，我的未婚夫做错了什么？你凭什么让你手底下的人压着他？他只是来替你看诊的，不是能被随意对待的囚犯。”
“阿欢你……”
玄落心头猛然作痛。
默然一瞬，他又不死心的抬头。
“阿欢，你可是还在怪我？我知道我错了，我不该将你推开，我不该伤你的心。”
“我会弥补你，算我求你，你回来好不好？”
“没有你，我会死的。”
好严重的话。
萧玥颜却连眸色都不曾变化。
“少将军说笑了，我与你素不相识，你何时推开过我？何时伤过我的心？”
“倒是少将军今日的行为。”
“若是我的未婚夫受伤，少将军才是真正叫我伤心。”
一连三句，宛若火球一般砸在玄落身上。
他身子轻颤，避无可避，嘴里喃喃重复着她那句‘未婚夫’。
见他失魂，萧玥颜竟不曾生出半点恻隐之心。
玄落几次三番抬头想从她眸底瞧见什么，哪怕只是一丝一毫的动容，可什么都没有。
她就宛若一个旁观者，今日哪怕他就是死在她跟前，她也不会有半点波动。
玄落的心尖好像被巨石砸出了个血窟窿。
他眼底好不容易生起的亮光一点一点，四分五裂的彻底。
萧玥颜漠然：“少将军不放我们走吗？这里是大辽地界，哪怕是你，无凭无据也不能绑了我们。”
玄落一颗心被她眼底的漠然刺的千疮百孔。
情绪临界崩溃，他眼眶全红了。
对上那张小脸，他近乎残忍的勾出一抹笑：“不能绑？呵！若是我偏要绑呢？阿欢，我好不容易才找到你，我再不会放开了。”
“你可以恼我，恨我，这都没关系，只要你陪在我身边，怎样都好。”
话落，他眸间猩红转瞬即逝，嗜血的杀气浓郁的骇人。
“来人，迎小夫人入府！至于那碍眼的小白脸，绑了扔进柴房！我倒要看看，我无凭无据的绑了，这江南的官员又能奈我何！”
“玄落你疯了！”
萧玥颜慌乱一瞬就要去抱许策之，左手手腕却被玄落死死握住，不容她上前一步。
他的声音低沉寒冷到了极点，唇齿轻动，似在极力隐忍。
“阿欢，我等你醒来等你八年，这辈子，再没有什么能将你我分开。”
“谁敢，我就杀了谁。”
第21章
“玄落你住手！许策之！策之！你们放开他！你们凭什么抓他！”
萧玥颜慌了神。
哪怕是这个时候，许策之满心满眼担心的仍旧是她。
“你别伤她，她身子不好，有什么你只管冲着我来。”
玄落被刺激的双目猩红，抓住萧玥颜的大掌也失去了控，愈发的用力。
他嘲道：“阿欢是我夫人，我自然不会伤她，从始至终该死的都是你。”
“我才不是你夫人！”
萧玥颜沉着脸皱眉厉声反驳。
眼看着许策之要被拖进府邸，她猛然低头，狠狠一口咬在了玄落手上。
力道之大，恨不得能咬下一块肉来。
玄落却面不改色，手上力道也不曾松懈，看向萧玥颜的眸子柔之又柔，仿若能渗出水来。
萧玥颜没了旁的法子。
只能眼睁睁看着许策之被玄家军的人押进玄落暂住的府邸。
须臾，嘴里尝到血腥，萧玥颜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腥味儿直冲鼻尖，她再受不住，嫌恶的松了嘴。
眸光也逐渐嗜血：“玄落你放了他！你若是敢伤他，我一定杀你了！”
“你不会的。”
玄落笃定的看着她，须臾，嘴角扯出一抹缱绻的轻笑。
“我知道你只是在与我赌气，这次我会耐心哄你的，好不好？”
“疯子！”
萧玥颜从未见过这样的玄落。
玄铁面具遮住了他整个左脸，衬得他阴郁可怖。
他的眸底再无对苍生的怜悯、善意与呵护。
萧玥颜再不能从他身上找到一星半点从前的影子。
她甚至在怀疑，面前的人真的还是她认识的那个玄落吗？
是夜，繁星漫天。
偌大的府邸明明里里外外都是人，却寂静无声。
萧玥颜被玄落囚在了一间喜庆的屋子里。
轩窗、木门乃至妆奁上无一不是贴着‘红双喜’的。
她冷眼坐在床榻边，六个丫鬟婆子围着她又是梳妆又是更衣，别看都是女人家，她们力气之大，根本不容她动弹。
一个时辰后，她身上的素袍被褪下，取而代之的，是一件繁杂又艳丽的大红婚袍和满头的珠围翠绕。
这一幕好熟悉。
喜袍、头面……
不止这些，萧玥颜回过神来，赫然发现这屋子的每一处布景都和当年她与玄落大婚那一日的如出一辙。
玄落究竟想做什么！
她惊恐的起身，失魂落魄的跑到妆奁前凝着铜镜里的自己。
粉面红唇，莲花做妆，与当年真真毫无差别。
巨大的恐惧瞬间袭来，面向身后的丫鬟婆子，她冷了声音。
“我要见玄落。”
“这……”
丫鬟婆子们面面相觑，却无一人前去叫人。
萧玥颜心下一凉，果断拔下发间的金钗抵在雪白的脖颈之间。
“让玄落来见我！他若不来，便等着为我收尸吧！”
丫鬟婆子起初还犹豫不决，直到看见萧玥颜的手毫不犹豫的使力。
金钗刺入皮肉见了殷红，她们才惊慌失措，派了个瞧上去最是年幼的丫鬟前去叫人。
余下的则留在屋里战战兢兢的守着萧玥颜，唯恐她冲动。
玄落并不曾让萧玥颜等待太久。
就在她与屋里人僵持不下的时候，紧闭的木门忽然被人一脚踢开来。
玄落满脸苍白的冲进来，胸口起伏剧烈，额角尽是渗出的冷汗。
视线触及她脖颈上的血迹，他的眸子再不受控，剧烈的颤抖。
“阿欢，你别，别伤害自己，算我求你，你打我骂我怎样都好，只求你别用这种方式待我，看你受伤，我会疯……”
萧玥颜闻声，却不过淡然挤出一抹满不在乎的讥笑：“你如何，与我何干？”
第22章
再面对那张曾经让她无数次心动脸时，萧玥颜心头只剩满满的冷意。
她本以为没了悸动彻底放下，她和他各自安好便好。
可他却偏要固执的闯入她的生活，大乱她的美好。
他便这般见不得她好过吗？
“阿欢，你把金钗放下，你有什么要求，我们心平气和的坐着说好不好？”
“不好。”
心平气和，他今日种种，她还如何与他心平气和。
见玄落要上前，萧玥颜立时加大了力道，漠然威胁：“别过来！”
“好！我不过去！不过去！”
玄落心尖在滴血。
他从未想过，他和她会变成这幅模样。
他本以为，他们会琴瑟和鸣，会儿孙满堂。
而今，她却和他针锋相对，势不两立。
萧玥颜看他的眸光，俨然和陌生人无异。
“我不是你要找的人，你放了我放了许策之，日后我们不会再来打扰你。”、
“不……”
“你敢拒绝我就敢死在你面前！”
‘死’之一字从她嘴里说出来，竟是那般洒脱自然。
玄落的血液却在这一瞬凝固的彻底。
他目光破碎的看着她，心脏仿若被人拿着刀偏偏玄迟。
痛不欲生却不致死。
“阿欢，你为了他，连自己的性命都可以不顾？”
萧玥颜神情凛冽，看着他，只笃定的吐出一句话：“他视我如命，我亦如此。”
耳边似有什么破碎一地，声音清脆刺耳。
玄落勾出一抹凄凉的笑意，他仍旧不甘心。
“那若是我要你嫁我呢？你嫁我，我放他，如此，你可愿意？”
萧玥颜冷冷撇他一眼，无声讽笑：“我不愿意。”
萧玥颜便是这样一个人。
爱的时候，她愿意倾尽所有，会爱的轰轰烈烈不给自己留任何遗憾，可若是不爱了，她便绝不会再回头。
玄落的最后一点不甘，被萧玥颜轻而易举击的稀碎。
痛苦的皱眉，面具下的青纹开始不受控的涌动。
玄落咬破舌尖稳住心神，眸子隐匿在阴影之间：“罢了，你走吧。”
他自嘲的后退一步让开位置。
不过轻轻挪步的动作，却疼的他冷汗淋漓。
萧玥颜一眼都不曾施舍给他。
决绝的亦如八年前，他待她那般冷漠又无情。
玄落一瞬不瞬的盯着那道焦急远去的背影，直到她彻底消失在黑暗中。
他的胸口猛烈一缩，满腔的鲜血便再压制不住，大口大口的往外吐。
周围的丫鬟婆子都被吓坏了，战战兢兢无人敢动。
玄落冷眼扫过去，攥成拳的左手尽是浮动的青纹。
“出去！”
一声令下，丫鬟婆子身形俱颤，忙颤颤巍巍的往外跑，头都不敢回。
待人都走尽，副将才着急赶来将他扶着起。
“少将军！”
“无事。”
他沉着脸无所谓的擦掉嘴角的殷红，极力掩盖眸底的悲恸。
副将无声叹了口气：“少将军，或许，她真的不是郡主……”
“她是！”
玄落又呕出一大口血，他却倔强的不肯低头。
“我与她朝夕多年，我怎会将她和旁人认错，她只是在与我赌气。”
只是赌气而已，气消了，她就会回来……
副将怜惜的摇头，再多的话涌到嘴边，见他如此，便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漠然一瞬，玄落又问：“北戎暗探可有找到？”
副将闻声点头，眸色严肃几分：“就住在城南的一处农院里，属下已经派人与他取得联系，他派人传来口信，说三日后的未时三刻邀您在东边福堂茶馆见面。”
话音落下，无人察觉门后，一道陡然僵硬的身子一闪而过。
第23章
亲耳听见这些，萧玥颜只觉得耳鸣眼黑。
玄落居然真的与北戎勾结！
那个口口声声要护万民安康的男人，居然成了叛国狗贼。
她不敢再在院子里停留。
原本去而复返只是为了询问许策之的位置。
可教她无意间听见这些，玄落保不齐会将她强行留在身边看管，亦或者杀人灭口永绝后患。
脑子里记住副将口中所说的地名和时间，萧玥颜越走越快，直到有人忽然叫住她。
她受惊瞪眼，满脸的狠厉。
叫住她的丫鬟被她的神情骇了好大一跳，哆哆嗦嗦的张开嘴：“少，少将军叫我来，来带您去，去柴房。”
短短一句话，小丫鬟颤颤巍巍，被吓得差点哭出来。
萧玥颜的心这才落回去。
她默然一瞬，收起眉宇间的厉色：“麻烦你带路。”
小丫鬟闻声，忙点头应下，带着她朝着一个方向走。
一路上，大红的灯笼被晚风吃的摇曳。
萧玥颜没走一步，心就沉一寸。
直到走到柴房。
门口的玄家军见她来，面面相觑一阵后，齐齐朝她作了个礼。
开口的间隙却又齐刷刷卡在了称呼上。
几人面露难色，萧玥颜却浑不在意：“开门，我要带他走。”
玄家军方才就得了令，萧玥颜开了这个口后，自然无人敢拒绝。
柴房里，许策之好不狼狈。
嘴角红肿一块，好在是，没见血。
萧玥颜却忽然鼻尖泛酸。
闻声抬头，见是她来，许策之没心没肺的扯出一抹温柔的笑：“没想到我这个守护神，居然被阿欢救了。”
“谁规定的我不能救你了。”
她知道许策之是在逗她，可她笑不出来。
嘴角紧紧抿着，她小跑过去将他扶起，一步一步带着他走出了那座幽深寂静的府邸。
中途，不乏有人要来搭把手，却被萧玥颜一一拒绝。
许策之这么干净的一个人，怎么能被那群染了脏污的人触碰。
临走前，她回头看着那座府邸，看着映入眼帘，三三两两的玄家军，眼神里充满了失望。
转身的同时，一抹狠厉愀然爬上她的眼眶。
北戎夺走了他们那么多亲朋好友的性命，他们怎能认贼作父。
不忠于国不忠于民者，不配为军！
回到小院时，夜色已深。
两人皆未用膳。
许策之本想进厨房，却被萧玥颜拦住。
旁的不会，她便起锅煮了开水下了些面条。
趁着烧水的间隙，萧玥颜又给许策之的伤处上了药。
忙活许久，她才被许策之拉着坐下。
望着摆在眼前热气腾腾的面条，萧玥颜的眸子被熏的氤氲。
“抱歉，都是因为我。”
这些于许策之而言，都是无妄之灾。
若非因为她，他本不用受。
许策之却含笑，不甚在意：“抱歉什么？又不是你伤的我，再说，你都是我未婚妻了，与你同甘共苦不是应当的吗？”
萧玥颜嘴角苦涩：“别说笑了，我是在很真诚的同你致歉。”
学着她的苦涩，许策之无声叹了口气：“谁与你说笑了？我以为，你知道……”
“什么？”
他最后那句声音极轻，萧玥颜听的不真切。
许策之勾唇，眼神忽然变得格外认真：“我说，你要嫁给我吗？”
第24章
面条的热雾一缕又一缕，挡在萧玥颜眼前。
她茫然抬头望向那双仿若盛满了星辰大海的眸子，呼吸都滞住了。
许策之却勾起嘴角，依旧笑得温润：“阿欢你没听错，我想娶你。我想看你为我穿一次红嫁衣，独为我。”
他若是不说，萧玥颜都差点忘记，她身上穿着的还是喜袍。
怔愣一瞬，她起身就要去换下，却被许策之轻声叫住。
他的眼底，头一次带了些期盼。
他说：“阿欢，我带你去邺京好不好？我们在江南成亲，然后去邺京安家，那里安全，没有人能再欺负我们。”
许策之语气笃定，好像真的只要去了邺京，一切就都能变好。
萧玥颜却沉默了。
她无声的抬头看着头顶那弯明月，眸底闪过坚定。
“我愿意嫁给许策之，我想给许策之，可是策之，我还有事情没有做完，我……”
“无妨。”他眼底笑意依旧，哪怕有落寞，也被他掩藏的极好：“你想做什么便去做，我等你。”
许策之甚至不过问她要做何事，他对她，好像总是有用不完的耐心和纵容。
他认真的承诺：“无论多久，我都等你，等着你只为我一人穿上喜袍，然后欢欢喜喜的雨我成亲的那一日。”
萧玥颜勾唇，应的也爽快。
等一切都尘埃落定，她一定嫁给许策之。
轰轰烈烈的嫁他。
自那晚过后，萧玥颜的日子似乎又回到了以往。
只是，门口多了好多双难以忽视的眼睛。
玄落没再来打扰过她，却在暗地里派了好多玄家兵在她院子外头守着。
从门口一直到巷子口。
虽然他们身着便装，可那行径那眼神，根本让人难以忽视。
萧玥颜想出去找只信鸽送信都得小心谨慎再谨慎。
一连两日，弄的小巷的百姓人心惶惶。
终于，第三日清早，萧玥颜忍无可忍，开门出去一盆凉水泼在了地上。
“你们究竟要做什么？强抢不成就想监禁？玄落未免也太过分了些。”
门口将士惶恐，一个二个面面相觑。
萧玥颜眉眼怒气更甚：“去跟你们主子说，离我远远的！他不要脸我还要呢。”
“那么喜欢人家姑娘他一早做什么去了？现在找不着人了，大街上逮着个长得像的他就要抢回家？这世道没王法了是不是？”
萧玥颜从前从未有过这般行径。
从前做郡主的时候，行为举止甚至穿衣打扮都得得体，后来当将军，气势威信不能丢。
也就来了这江南小镇，窝在这一方小小的天地，和邻里邻居的妇女大娘相处得多了，她现在也有了几分泼辣的气质。
大抵是这冷水起了作用。
清早泼出去的水，中午许策之坐诊回来时，门外的人就都不见了。
萧玥颜等的就是这时候，她可记得那晚副将说的那句话。
“三日后的未时三刻，东边福堂茶馆。”
她冷冷嗤笑，身子是前所未有的寒凉。
她萧玥颜一日是大辽的将军，便有责护大辽臣民安康。
这个被玄落舍弃的鸿鹄之志，她来接，他不愿再护的万民，她来护。
这江山是萧家人领兵打出来的，她绝不会让大辽毁在玄落的手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