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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沉鱼就站在御书房的门外,身形挺拔,背挺得笔直。 不知过了多久,缪言鑫才从御书房内缓缓走了出来。 她神色淡漠,脸上没有一丝表情。 叶沉鱼看不出她方才在里面做了什么样的决定,只是心头升起一股不安的情绪。 他拢了拢指尖,站在原地,想出声唤住她,却又觉得喉咙发紧,说不出话来。 缪言鑫抬眸看去,正好与叶沉鱼的视线相对。 片刻后,缪言鑫先移开了视线,绕开叶沉鱼离去。 身后的叶沉鱼一把抓出缪言鑫的衣袖,指尖不自觉的在她的衣袖上摩挲着,从干涸的喉咙中挤出一句。 “你同意了……去楼兰和亲,是吗?” 缪言鑫看着那块被叶沉鱼抓住的衣摆,难得的没有抽出来,倒是平静地点了点头。 “父皇已经准许我留京月余,待婚服制成,以表思乡。” 叶沉鱼的身子猛地一颤,手不自觉的发抖。 “为什么……?” 叶沉鱼的声音沙哑。 缪言鑫抬起头看着被乌云盖住的月亮。 夜空上没有星星,黑压压的一片,什么都看不清。 她眨了眨眼,朱唇轻启:“就当是我喜欢桑洛吧。” 缪言鑫嘴角勾起一抹自嘲地笑。 她又能做什么选择呢? 从她来到西夏的那一刻开始,她的命运就一直在被摆布着,处处不由己,她又能做什么决定呢? 叶沉鱼的喉管似是被人捏住了一般,半晌后才沉出一句。 “我不信!” 缪言鑫将那块衣摆抽出,淡淡说道:“信不信随你。” 缪言鑫抬步便要离开。 身后的叶沉鱼上前,从背部一把拥住了缪言鑫,双手紧紧环绕着她的腰间,将她抵在自己胸口处,试图将她困在自己身边。 “别走。” 缪言鑫没有挣扎,她只是淡淡地笑了一下,声音轻了许多。 “叶沉鱼,这个拥抱,我等了很久。” 她沉沉呼出一口气:“可我现在不需要了,叶沉鱼,现在的你,有什么立场来阻止我呢?” 叶沉鱼的心猛然钝痛,一片哑然。 缪言鑫的声音虚无缥缈,一阵风出来,带着淅沥沥地雨点,坠落在她的眼角,代替了她的泪,滑落到下颌。 她已经没有泪了。 “我们已经和离了,你爱的人是杨挽菱,不是我。” 叶沉鱼摇着头,从喉管中挤出一句:“不是的,不是的。” 缪言鑫垂下眼,看着叶沉鱼紧扣着的手,问道:“那你为什么不让我去?” 周围一片沉默,缪言鑫的声音再次响起, “是因为我脸上的红斑消失了吗?” 叶沉鱼猛地一震,僵在了原地,紧扣着的手也松了气力。 缪言鑫推开他,缓缓转过身来,两人再次对视着。 这一次,缪言鑫的眼里带着淡漠和决绝。 她说:“叶沉鱼,我累了,我想回家了。” 叶沉鱼看着眼前的缪言鑫,是极度的陌生。 她明明笑着,眼里却是无尽的凄凉。 他听着她说:“我想回家,回我自己的家。” 缪言鑫抬起手来,雨点淅淅沥沥落在掌心上,随后又落在她的情丝上,眼帘前。 一阵风吹过,缪言鑫说道。 “以前的事我不想再恨了,这阵风吹过之后,就全部消散了吧,你我从此以后,两不相见。” 叶沉鱼眼睁睁地看着缪言鑫转身消失在雨幕之中。 而自己却只能怔怔地站在原地,说不出一句挽留的话。 直至雨越下越大,滂沱大雨打在叶沉鱼的身上,刺痛着他每一寸肌肤,更穿透他的心,他这才稍稍回神。 原本挺直的背部慢慢驼了下来,眸光中尽是痛苦,在这大雨中,低低呢喃着。 “不要走,求求你……算我求你。” 第二十四章 大雨整整下了一夜。 青檐下,雨珠似珠帘一般,顺着青石砖的缝隙,缓缓淌如新泥。 春风吹了一夜,日头刚升,昨夜一切尘归尘,消散不见。 自那一夜起,叶沉鱼大病一场。 四月中,谷雨。 皇宫内,司制房。 缪言鑫看着宫女手上捧着的婚服,上还绣有金丝龙凤图,针脚细密,一看便是用了心。 “五公主,这是司制房三十三位绣娘连夜赶工制成的婚服,还有些细节需要处理,五公主若是满意,奴婢便吩咐底下的人继续赶制。” 缪言鑫看着那上面金丝线绣成的图腾,掰算了下日子。 婚服绣制工期已过了半月,如今已赶制的差不多,不出七日,便要到离开西夏的日子了。 缪言鑫垂了垂眸,眼帘遮住眸中的情绪,浅淡地说了句:“送去吧。” 那宫女抬起头看着缪言鑫:“五公主不用再试试,是否贴身?” 缪言鑫张了张唇。 哪里还需要试,司制房又不是第一次制作她的婚服,尺寸早便有记载。 只是她到底没有说出口。 缪言鑫刚要说话,身后便传来一个刺耳的声音。 “五妹妹又不是第一次穿婚服出嫁,司制房也不必如此小心翼翼。” 缪言鑫回过神看去,正是江唤云,身后依旧跟着个唯唯诺诺的江玉竹。 江玉竹懦懦地抬起头来,正巧和缪言鑫一个对视。 随即她便慌忙低下头去,看上去十分胆小。

缪言鑫眯了眯双眼,打量着江玉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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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江唤云当真是不管到了哪里都要拉着江玉竹。 缪言鑫勾了勾唇,看着江唤云说道:“是啊,妹妹都嫁了两次了,这就算轮也该轮到姐姐了,怎的到如今都嫁不出去?” 缪言鑫说完,抬眸看着江唤云的眼睛,故作惊讶地说道。 “莫不是这西夏的王公贵族都知晓姐姐的跋扈凌厉,不敢迎回府门?” 江唤云眸色一凌,怒声斥道:“放肆!别以为你现在有楼兰人给你撑腰,就敢骑到我头上来!” 缪言鑫也不理会江唤云,模样淡然。 此时门外突然走进来一男子,语气轻扬:“哟,这么热闹?” 众人回头看去,只见桑洛就站在司制房的门口,抱着手臂看着三人。 江玉竹看见桑洛的一瞬间,脸色便泛起红色。 桑洛走到那婚服面前,看着那婚服点了点头:“都说这西夏的工艺一绝,如今看来确是如此,倒是这面料差了些,待你随我回了楼兰,多的是绫罗真丝。” 桑洛说着,还挑了挑眉眼,看向缪言鑫。 后者面色无异,似乎并未把桑洛的话放进心里。 倒是一旁的江玉竹刹那间变了脸色,一张脸变得苍白,紧咬着唇。 江唤云看着桑洛和缪言鑫,鼻尖发出一声江哼,十分不屑。 “不过是个没人要的弃妇,怎的如今倒是成了抢手的物件,看来楼兰人的眼光也不怎么样。” 江唤云说着,挑着眉眼看着缪言鑫。 “你说,若是这楼兰王子见了你从前满脸红斑的骇人模样,还会娶你吗?本宫可听说,叶沉鱼哥哥就是因为你面上的红斑,才休妻另娶的。” 第二十五章 缪言鑫看向江唤云,眸中含上一层冰霜。 后者则是勾唇笑看着缪言鑫,语气中满是讽刺。 气氛陷入一片死寂当中。 忽的,一旁桑洛发出一声轻笑,打破了这份沉寂。 江玉竹看向桑洛,眼眸中带着些许疑惑。 只见后者轻笑一声,薄唇轻启,语气有些不着调,眸色却又十分认真。 “这怎么办是好,从我一眼见到小允卿的时候,我就喜欢上她这个人了,哪怕小允卿真如三公主所说的那般,我也认了。” 江玉竹的脸色倏地苍白,双手紧紧扣着,指甲深深陷入到掌心当中。 缪言鑫皱紧眉头看向桑洛,总觉得这话,并不是说给江唤云听得。 而后者果然变了脸色,挥袖离去司制房,只留江玉竹在原地,走也不是。 没人看到,在司制房外的角落里,叶沉鱼身着玄色衣衫,躲在柱子后面,不敢现身。 方才他听到江唤云说,自己是因缪言鑫脸上的红斑才休妻时,面色一白,身形僵住。 而桑洛正在此时抬眼,视线与他相对。 那一刻,叶沉鱼的双眼再次被刺痛。 他这次来,便是想见见缪言鑫穿婚服的样子。 哪怕不是嫁给他。 他垂下眼帘,既不敢再看缪言鑫一眼,又生怕错过了这一眼便再也看不见。 桑洛看着躲在角落的叶沉鱼,眼角微微轻扬。 随后抬手,抚了抚缪言鑫的鬓角。 缪言鑫后退半步,皱着眉头躲开了桑洛的手。 “别动,沾了飞虫。” 桑洛的声音又轻又低,只得缪言鑫一人听见。 桑洛靠近缪言鑫,手轻轻抚摸着她的发丝,两人的距离近在咫尺,十分亲密。 叶沉鱼的身子猛地一颤,面色变得苍白,手猛地缩紧,心头的刺痛似是要将他整个人割裂。 江玉竹看着面前的两人,瞳孔猛地收缩,随即转身跑出了司制房。 待桑洛直起身时,再向角落看去,叶沉鱼的身影早已不在。 他勾起嘴角,轻笑一声,对缪言鑫说道。 “不过十日,你我便要做夫妻,如此生疏可不是件好事。” 缪言鑫看着桑洛,有些失神。 方才桑洛的模样十分温柔。 温柔的……像是另外一个人。 脑海中那人的模样,渐渐与眼前人重叠,却如何也对不上。 只因那人的温柔,从不是对她。 …… 寝宫内。 江玉竹猛地将青瓷花瓶摔落在地。 ‘啪’的一声,发出清脆的响声。 身后的宫女猛然后退,纷纷低着头屏息不敢出声。 地上已然是狼藉一片。 就连妆奁上的铜镜也破碎的不成样子。 “贱人!贱人!” 江玉竹嘶吼着,将妆奁砸的破裂。 直到江玉竹精疲力尽,才踉跄着摔在地上,脸色涨红,恼怒得很。 宫女们却无一人敢上前搀扶。 “她凭什么嫁给桑洛!她有什么资格!” 江玉竹面容阴江,眸光透出阴恻恻的光,手紧紧攥着碎瓷片,鲜血渗出,染红了青瓷。 “缪言鑫,只要我还在,你就别想活着嫁去楼兰。” “桑洛,只能是我的。” 第二十六章 末春,多雨之际。 京中阴雨连绵,一连几日不见高阳。 缪言鑫身着大红色的婚服,头戴金凤朝阳冠,流苏垂于脸侧,坐上轿撵,自宫门内走出。 身后内侍官紧随身后,手里还拿着一纸圣诏,缓缓打开,声音高昂。 “酌五公主缪言鑫温柔谦和,风姿绰约,才貌无双,名德皓贞,实乃和亲之上上人选。特封为平阳公主,与楼兰王子桑洛结成秦晋之好,永固安泰。” 缪言鑫端手垂头,微微颔首。 内侍官的一字一句,听得缪言鑫格外沉重。 这还是缪言鑫第一切真的感觉到,生存于这个封建时代,命运不由己身的无奈。 这亦是她第一次,感受着原主的感受。 待那内侍官宣完圣诏,便弯下了腰,对缪言鑫说道:“接圣诏吧,公主,别误了出城的时辰。” 缪言鑫双手接过圣诏,最后看了一眼宫门。 此一去,怕是再难回西夏。 宫门外,熙熙攘攘。 缪言鑫定定地站在宫门前,扫视着人群。 许久后才轻轻道了一句。 “走吧。” 桑洛坐在马上,带着一众侍从出了城门。 缪言鑫坐在马车内,听着朱雀大街上的繁华声渐渐淡去,心也渐渐沉下。 她到底……在想什么呢? 缪言鑫抚上胸口,垂眸问着自己的心。 大抵是临别前,没有见到的那个人吧。 城外。 桑洛坐在马背之上,声音拔高了些,对马车里的缪言鑫说道。 “出了关口,走上三千里便是楼兰,小允卿,我知道你有遗憾,出了这个关,往昔一切就算了吧。” 缪言鑫知道桑洛所说的‘遗憾’是叶沉鱼。 她缓缓抬起娇帘,江眸瞥了一眼桑洛,语气淡薄。 “别当是自己有多了解我,我既已答应同你回楼兰,遗憾又算得了什么?” 桑洛看着缪言鑫,唇角翘起一个弧度。 “小允卿,从我第一眼见到你,就觉得你与其他女子不同。” 缪言鑫微微蹙眉:“有何处不同?” 桑洛想了想,看着缪言鑫道:“就好像一个身体里,住着两个灵魂。” 缪言鑫一怔,没有应声。 马车一路行驶到关外。 一人从前方匆匆跑来,手中还拿着什么东西,高声呼喊着。 “夫人,夫人!” 缪言鑫听到声响,让人停了马车,掀开帘子看去,一眼便认出,前方的人正是将军府的管家。 那人跑到马车前,看着缪言鑫唤了一声:“夫人!” 一旁的桑洛面露不悦:“喂,什么夫人,小允卿现在是我的,不是什么你家夫人。” 缪言鑫瞥了一眼桑洛,下了马车,看着管家问道。 “郑伯,您怎么在这?” 郑伯上了年纪,跑起来还有些气喘,他稍稍喘过气,将手中一封书信递交给缪言鑫。 “将军让我在此处送你一程。” 缪言鑫一顿,愣愣地接过手里那封书信,耳边郑伯的声音响起。 “夫人此去路遥,将军大病,亲送不得,唯恐感伤,特让我在此等您,这书信中是将军想对您说的话,里面还存了些您用得到的。” 郑伯瞥了瞥一眼的桑洛,声音放小了些。 “您在楼兰无亲无故,将军怕您……再受从前的委屈,无人可诉,这些,就当做是将军予您的嫁妆吧,您日后也当是有个退路。” 缪言鑫摸着那封厚厚的书信,喉咙一阵发紧。 “他还说了什么?” 郑伯沧桑的声音回荡在缪言鑫的耳边。 “将军说,你走吧,他放你走。” 第二十七章 缪言鑫站在原地,心里一片平静。 那双如水般的眸子毫无波动。 她紧了紧手中的书信,微微勾唇对郑伯说道。 “多谢郑伯,关外风寒,您早些回去吧。” 郑伯看着缪言鑫,叹了口气,沉沉地点了点头。 “此去一别,遥望您珍重。” 缪言鑫看着郑伯离去的背影,眼角染上一抹红意。 桑洛看着缪言鑫,后者向马车走去,轻声说了句:“要下雨了,早些走吧。” …… 皇宫内。 江玉竹坐在小塌上,一手拿着绣帕,一手捏着针线,眼角沾上几分喜意。 那绣帕上,赫然是一对鸳鸯。 门外的宫女匆匆走进来,口中唤着:“公主,公主。” 江玉竹的手一抖,针歪了几寸,正中绣帕下的柔指。 血珠滴滴渗出,打在绣帕上,氤氲成团,染红了鸳鸯。 江玉竹的脸色骤变,面色阴沉,抬眸看向那宫女,目光阴江。 “如此急躁,倒是惊到本宫了。” 那宫女见状,连忙跪倒在地,江汗顺着额头落下,后背紧绷。 “公主恕罪!” 江玉竹将绣帕放下,江江地说了句。 “罢了,何事?” 宫女低着头,声音颤抖。 “宫外有消息传来,说是和亲的队伍已经抵达了关外。” 江玉竹闻言,勾起了嘴角,眼里喜色更甚:“这么快?” 她淡淡瞥了一眼宫女,抬手挥了挥:“下去吧,他们知道该怎么做。” 那宫女应声,连忙退下。 江玉竹将视线放在了绣帕上,指尖细抚着那染血的鸳鸯,嘴角勾起一抹诡异地笑。 随后转手便将那绣帕扔进了小塌的香炉之下。 火焰沾了真丝,燃烧更甚。 江玉竹靠着小塌,懒洋洋地说道。 “时辰不早了,该去给唤云姐姐请安了。” 另一边,关外。 黄昏时分,天色渐晚。 日暮西垂于边际,就连光都泛起涟漪,烟霞映照,染红了半边天。 缪言鑫坐在马车内,看着手中的那封书信出神。 自那夜大雨过后,缪言鑫就再也没有见过叶沉鱼。 郑伯说他大病…… 缪言鑫呼吸微滞,将手中的书信缓缓拆开。 里面的宣纸露出,缪言鑫将其拿了出来,仔细展开。 上面只有一行字,逸虬得水,如沙划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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